夜色死寂犹如百鬼夜行。
熊熊燃烧的火焰是能够吞噬一切的妖魔,呼啸着、伴随着爆破声,将所有的回忆都埋葬。
过去那些有关火焰的梦魇,如病症一般的恐惧,通通都随着本丸的倾塌而被毁灭。
一期一振,是一把怕火的刀。
他在炉中的火里焚烧再刃,也在大阪一役的冲天火焰里浪速浮生一梦。
曾经金碧辉煌的地方,如今付之一炬,可怜焦土。
曾经作为护主的刀刃,他只能目睹着一切的发生。
现在作为弑主的刀剑,却是他亲手点燃了这象征着暗堕的开始的熊熊烈火。
滚滚的烟尘随着火焰上升,映照在荡着金红色的瞳孔之中,仿佛回到了他曾经无力守护丰臣天下、太阁遗孤的那时,天守阁的火焰,也是这般刺眼、这般夺目。
深蓝发色的青年怀抱着一堆短刀的碎片,注视着着汪洋一片的大火良久,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滔天的大火被他抛在身后。
暗堕刀一期一振,叛逃。
[有趣。]
【欢欢...】
夜凉如水,火红的枫树下,草丛里的流萤忽闪忽闪。
一双纯粹的金眸清冷,容貌昳丽的人鱼靠在岸边,鲜红如同燃烧着火焰的鱼尾轻甩。
【欢欢,他要走了】
[他会回来的]
目睹了一切的人鱼低着头把玩着用两根草编成的戒指,漫不经心的说。
[他一定,会回到我这里。]
她将戒指带在左手的无名指上,试了一下大小,然后又摘下戒指轻微的调整起来。
【欢欢的戒指,是要送给一期一振的吗?】
[不。]
人鱼精准的操控灵力,在戒指的内侧刻下了什么。
[我要让他,自己来拿。]
【?】
接下来无论逆刃怎么问,人鱼都不再开口,伸手欣赏着自己手上的戒指,指甲上红色的蔻丹衬得纤细的手指越发凝白如玉。
浮华无戾气,高雅亦哀伤的太刀啊。
“治愈”和“救赎”,这两个人类玩了上千年的主题,是否能让你心甘情愿的把心献上?
被人鱼挂念着的青年身上沾染了暗色灰尘。
他原本温和沉静的金眸散发着红光,正怀抱着短刀的碎片,一步一步向红枫林深处的湖波走来。
整个付丧神的气质,都好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,带着一点乖张。
“一期殿下!”
还未见到人,就先听到了人鱼惊慌失措的声音。
“他们...”
人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怀中抱着一堆的短刀碎片,乱刃的、直刃的、有铭的、无铭的......
“鲤。”
一期一振走到岸边,轻唤人鱼的名字,原本如晴空般湛蓝的发色加深成靛蓝。
他单膝跪下,金色的眼眸泛着妖异的红光,凝视着水中似乎因感觉到了什么而显得不安的人鱼,然后握住了她的手。
人鱼的手很柔软,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带上了草编的戒指。
一期一振垂眸,对比没有太大的反应,轻轻的开口。
“这是乱,性格敏感,是个很爱撒娇的孩子。”
“这是退,性格比较容易害羞,是个温柔的孩子。”
“这是鸣狐,是粟田口的小叔叔,有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。”
“这是药研,性格沉稳,是个疼爱幼弟的好兄长呢。”
人鱼纤细得仿佛一使力就会被折断的手在他手中微微颤抖。
“不要再说了...”
她的声音也跟着颤抖。
被迫抚摸着因不同原因而破碎的短刀,感同身受一般,那些锋利的碎片上烟熏火燎过的痕迹、直接被从中折断的痕迹,从她与之接触的指尖传来。
一期一振恍若未闻。
“这是厚...”
“这是平野...”
“这是秋田......”
然后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。
人鱼的金眸与暗堕后的付丧神不同,是犹如神明一般纯粹的金色。
她眸中晶莹的泪化作璀璨的明珠滚落。
一颗接着一颗,落在湖里溅起水花,更像是要绽放在他的心上,滚烫得令人眼睛都酸涩了起来。
一期一振想要松开她的手,却被人鱼紧紧的反握住。
“是不是,您要走了?”
人鱼紧紧的注视着他,鲜红色的指甲似乎要扣进他的肉中,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在那双金色眼眸的注视下,他甚至连善意的谎言都无法说出口。
“是不是,我没有双腿,不能跟随您,所以,您要抛下我了?”
“...我会来看你的。”
他喉咙发干,却只能如此苍白无力的承诺。
“我的弟弟们,就拜托你照顾了。”
一期一振在人鱼的目光里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,落荒而逃。
他没有听见人鱼的回话。
[如果这个世界的鲤是真实存在的话,那她一定恨死这把刀了。]
【为什么呢?欢欢】
[她被原主人抛下的时候,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寂寞和孤独,只是单纯的“思念”着。]
恐怕连思念是什么都还没弄明白。
【“思念”?】
[是的,“思念”。]
[而一期一振让她知道了,“思念”,是会令人寂寞的。]
人鱼宛在水中,独自沉默着。
会再来看她,这个模糊的时间,是多久呢?
一年、两年。
叛逃后为了保护和拯救还在审神者那里受虐待的弟弟们,同时也让暗堕之身的自己存活下去,有多少的事情要忙呢。
忙到足以将自己的承诺,抛之脑后。
总是对自己说,没关系的,鲤不会怪你的,晚一点去也没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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